Corbelle

【未命名笔记】旧圆桌造谣之九(一)

※以一桩死亡,以及一位悲伤的母亲为起点的,发生在罗德尔的一系列事件。


※※现代向二创。


※※※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点毛病。


※※※※致死量原创人物警告(非主要角色)。


※※※※※不会很黑深残的,我下不去手。


这次是真的造谣了,由于旧圆桌能拉出来写的人太少,所以加了不少原创NPC。有考虑率过要不要写点其他游戏角色进去,但是主要一是我不熟的怕写不好,二是时间线不太对。但如果原创人物太多了,就算是非主要角色,可能也许有概率会影响观感,所以想听听大家意见,要不要加点其他原作人物进去,加的话想要什么样的。


不定期拖更。


# 【1】


9月4日,凌晨3:10,罗德尔市区,曼查克区。


朵罗雷丝睁开双眼。她感到双腿发麻,心脏也跳得很快。


房间里很安静,她只能感觉到自己微弱的呼吸声,似有若无的气音几乎不像是她自己的。


她_又_做了噩梦,这周的第四次。她听见近在咫尺的位置有人在踱步,规律、沉重的节奏如同晚钟,金属与大理石地板摩擦,发出近似濒死之人临终叹息的呻吟声,还有包裹着这一切的、水一样粘稠的黑暗。


有什么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,就算在梦里也不想放过她。她试着闭上眼,深呼吸一次。_没什么的。_她对自己说。_我已经醒过来了。就躺在自己的床上。_渐渐地她找回了自己的力气,犹如被扔进一枚硬币的投币玩具一般,僵硬的关节微微作响,麻痹的四肢开始复苏。她摸索着打开夜灯,咖啡色的光使得整个房间都暖了起来。她花了点时间确认一切都还是她熟悉的样子,然后翻了个身,把整个身子蜷进被里,重新被温暖柔软的感觉所包裹。


梦的感觉逐渐褪去了。_什么事都没有。_


她从枕头下找到自己的手机,输入密码解锁,一连串再熟悉不过的日常动作让她觉得安心。她打开信箱,确认没有未读信息后,拨打了一个电话。


“晚上好,基甸。”她不顾自己沙哑的嗓音,对着电话说。


“朵罗雷丝……”一阵沉默之后,她的朋友咬牙切齿地回应,“现在是_凌晨三点_。”


“我知道。但我刚才做了个很可怕的梦,又一次。”


电话的另一头传来轻轻的一声叹气。“所以?你开始想象有人提着刀躲在衣橱里,空荡荡的房间令你恐惧,一定要找个人坐在床边读睡前故事才会好受一点?”


“说不定真的有?”


_当然没有。_但她就是要这么跟基甸说,她总是热衷于收集基甸对于这些怪话的反应。


“你就是不肯好好睡觉是不是?看来得找时间把你的脑子取出来。”对方的回答伴随着书页簌簌翻动的声音。


她噗嗤一声笑了。“实话实说,你比睡前故事好用多了,_基甸爷爷_。”


“那现在你能去睡觉了吗?”


“不,我准备起床了。”她把手机放在床头,打开免提,“对于早餐有什么建议吗?”


“给自己热一杯牛奶——天啊,我又不是你爸。”他的声音沉了下去,似乎已经对这个话题失去兴趣。朵罗雷丝可以想象得到他掐着鼻梁,眉头紧锁的样子。


“接下来去工作?”基甸接着问她。


“没错——别担心,六小时的睡眠已经够了。”


工作——她看向书桌,上面堆着她的笔记,几个文件夹胡乱压在一起。她从不整理未交付的工作文件,因为这正好是它们在她脑子里的样子。_琳达·阿尔顿_,这个名字就这样突如其然跳进她的视线——她年轻的患者的名字。照片上的琳达没有任何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色彩,皮肤苍白,眼神空洞。她们对视了许久。


“——朵罗雷丝?”基甸提高声音。


“抱歉,我走神了。你说什么?”


“我问需不需要让恩夏送你。”


“不了,你还是把司机留在身边,以便于今天在大学的讲座吧。是在今天吧?”


基甸很久没有说话,她咔啦咔啦地搅拌着牛奶。电话里传来书页的声音,听上去比平时还要焦躁一些。_他在干什么?_她漫不经心地想,_是助手排错了时间表,或是讲稿的印刷出了问题……_她有些担心自己确实草率地打扰到了他的工作,一次完全没有预约的通话很有可能打乱他的计划,哪怕现在正值凌晨。不过他向来对朋友表现得十分宽容,尽管这种宽容的表现只是从不当面发脾气而已。


“朵罗雷丝。”基甸忽然对她说,她感觉基甸有点严肃。有些不妙。没等她回答,基甸就接着说:“这话你听过很多次,但我还是得说——工作就是工作,该结束的时候就要让它结束。”


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。有一种感觉在她的血管里沉淀下来,霎时间房间里安静得可怕。


“你没有看着父母被人杀死,也没有浑身发抖地躲在洗衣机里跟凶手玩捉迷藏。那是琳达·阿尔顿的经历,而你只是她的医生。懂了吗?”


“你什么时候……”


“我当然会去查你近期的工作内容——这是你这周第三次给我打电话。你忘了吗?”


“基甸,你现在真的很像我爸——”朵罗雷丝拿手叉着额头前的碎发。“我没事。我七年前就在做这份工作了,知道怎么调整好自己。”


“那你为什么一直给我打电话?”


还能为什么?琳达是个特殊的病人,特殊到她开始觉得只凭自己摆定不了。就这么回事。_她眼神那么冷淡,说起事情的经过时嘴角都没有牵动一下。她亲眼看着突然闯进家门的暴徒向父母射击,她的母亲被子弹击中腹部,血流如注,她的父亲挣扎着往外爬去,最后死在离门口咫尺之遥的地方。她亲眼看着这一切,又怎么能这么平静呢?_


_我在想,如果他打开洗衣机的开关,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呢?_琳达,一个十二岁的瘦弱女孩面无表情地对她说,_但是他没有,我猜他以为我逃到外面去了,因为我房间里的窗户开着。还好爸爸决定出去求救,他就去追他了。他要是朝我这个方向过来,凶手一定会发现我的……_


瑟瑟发抖?她才没有丝毫的恐惧。朵罗雷丝感到脚下传来一阵寒意。


“朵罗雷丝?”基甸叹气道,“我知道琳达·阿尔顿情况特殊,如果你不想再插手,就把她交给我,我会让恩夏去你的办公室取走有关她的所有资料。”


“……我会考虑的,但不是现在。”


“如果这种事再发生一次,我会直接这么做的。”基甸平静地讲,“好了,现在你是坚持自己驾车去上班,还是让恩夏去接你?”



# 【2】


9月4日,凌晨3:47,罗德尔市区,维宁区,罗德尔警察厅。


巴格莱姆是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的人。


警察厅前所未有地繁忙,同事和下属小跑着经过他的身边,变成一道道飞速略过的虚影。他的视线没有在他们身上停留,头顶白炽灯的光线让他感到眩晕(之前也是这样的吗?),如果闭上眼,光的残影便在视网膜上隐隐作痛。


还不是休息的时候。他去公共休息区给自己接了杯速溶咖啡,没有坐下来休息,而是靠墙站着,头往后抵着冰冷的瓷砖,这样的姿势可以让人保持最低限度的清醒,简单粗暴但实用。最近咖啡换成了最难喝的那个牌子(绝对有人克扣了本该花给警员的那部分钱),水和咖啡粉溶不到一起,含在嘴里时,一半像是在喝白开水,另一半就像是在嚼濡湿的沙子,不加调和的苦味倒是像给脑袋来了一锤那样提神。


他放在胸口的手机响了。他把嘴里还没彻底化开的咖啡强行咽下去,一边体会着咖啡粒划过喉咙的感觉,一边接起电话。


“是我。”他的搭档抢在他开口前说。


“哦。”他比刚才又清醒了一点,“你们已经到了?”


“是的,可惜议员的尸体还没有开始腐败,苍蝇就已经聚过来了。”维赫勒想必已经穿好了全套防护服,声音模模糊糊地捂在口罩里,他只好提高音量来让两个人都能听清。


“什么?”


“记者——至少有十家报社的记者现在举着相机和记事本堵在门口,我们刚才还抓到一个试图扛着相机翻过围墙的。”


“让他们滚。”


“那你得再派些人过来。”维赫勒说,“莫里森本身就是成功的商人,近几个月又从了政,他的妻子是知名的慈善家,这两个人的死绝对是接下来最火热的新闻。”


“我现在让人过去盯着。现场怎么样?”


“很难描述,我们尽快传照片回去。我现在就站在莫里森议员的尸体面前,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,握着疑似凶器的手枪——他自己的,看上去是饮弹自杀。没有遗书。此外我的同事还要花点时间确认他的身份,他的半个头都被打碎了。虽然议员的家里出现一具旁人的尸体,穿着他的衣服,喝着他的酒,还用他的枪自杀,听起来很荒谬,但是以防万一。”维赫勒说得很快,“他脚边扔着一根棒球棍,上面布满血迹,初步推测是杀死莫里森夫人的凶器。哦,她就在楼上的卧室里。”


巴格莱姆想象着电话另一头,他的搭档所见的景象。他们很快就能找到弹孔,只要在死者背后的墙上,在血迹和人体组织飞溅得最密集的地方仔细寻找。但是拼凑碎裂的头骨确实是件艰难的工作,他们得蹲在地上,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出卡在地板缝里的骨骼和碎肉,可能还有些黏在沙发上,和流淌下来的血液混在一起,血迹的中间会露出一个空白的人形……


“喂。”维赫勒严肃地说,“集中一点。”


巴格莱姆急切地喝了口咖啡。他感到口干舌燥。


“抱歉。他的妻子怎么样?”


“如雇佣工报警时所说,她是在自己房间里遇害的。”维赫勒踩着木质楼梯,缓慢地向上走,巴格莱姆听见他对别人说注意保护楼梯上的血迹。


周围安静下来了。巴格莱姆知道他的搭档走进了另一间案发现场,他的思维随着维赫勒的脚步一起向上移动。“这里是他妻子自己的房间,发生过轻微的打斗。”维赫勒说道,“西蒙妮·莫里森的尸体俯卧趴在她自己的床上,右腿搭在床沿外,头部——尤其是后脑部受到多次打击,头骨有明显凹陷,面部……算了,这不重要。架子上少了一根球棍,凶器大概来自这里。”


“所以议员先是和妻子发生了争吵,一怒之下用卧室里的球棍杀死了她,然后他心灰意冷地来到客厅,用手枪结束自己的生命。”


“他死前还记得给自己开瓶酒,看上去一点儿也不沮丧。”


“有身份的人通常希望死得体面一些。”


“一枪爆头可说不上体面。尽管现场呈现出的就是你说的那样,我依然认为我们会找出其他的嫌犯。我们是从客厅里敞开的落地窗进来的,雇佣工说莫里森每晚都会敞着窗户透气,再加上这里的安保并不严密,所以只要是个四肢健全的人就能摸进室内。”


“监控呢?他至少要装个监控吧。”


“只有一个,正对着大门,离落地窗只有十几米。等一下——”维赫勒和另一个人低语几句,又转回电话。“现在没有了。这个监控坏了有两天,莫里森没有修的打算。”


“真巧啊?”


“情有可原。雇佣工告诉我还有十天他就不住再在这里了。”


“好吧,总之不管是自杀还是他杀,我们要先得出个大致结论来应付媒体。”


“现在要进行取证,其他的等这之后再说。”维赫勒的声音毫无波澜。


通话结束了。一名警员带着他今天见过的最难看的脸色向他快步走来,而他的手机又响了。他无可奈何地喘了口气。


“这里是警……”


“巴格莱姆。”电话另一端的声音听上去微微发怒,“我知道你很忙,但是解释一下。”


巴格莱姆从墙上弹起来。“天——”他摆手示意那名警员原地等候,然后快步走向角落。“非常抱歉,罗莎蒙德·阿诺德是吧。她几小时前来找过我,正好把我堵在停车场里,我又没办法……我没想到她会在这之后立刻去……”


“我没有生气,”克雷普低声说,“只是想向你确认一下。她_现在_就在我的门外,我总不能让每个声称是你引荐来的人都随便进门。”


“好吧,是这么回事:她有个女儿,一周前离家后失联了。警察调查后决定不予立案,但她确信自己的女儿遇到了危险。她看上去疲惫不堪,精神也不太对,我觉得再这样下去她要么弄伤别人要么弄伤自己,所以才让她去找你。在那之后……”巴格莱姆沉重地叹气,“我就立即被叫去开会,真的是立即。菲利斯·莫里森死了,那个最近经常上电视的议员。警察厅出动了至少四分之一的警力,真是疯了。我和维赫勒这段时间都帮不上忙了。”


“莫里森议员死了?”


“千真万确,他和他的妻子。现场看上去像是这个议员杀妻后自杀,但维赫勒一口咬定有外人干预。而且你听上去一点也不惊讶。”


“我不久前还在想,他还能活多久。而且不客气地说,你们很可能找不到凶手。”


“什么意思?”巴格莱姆紧紧攥住手机。电话的另一端传来开门声,克雷普捂住听筒对别人说了几句话,又嘭地关上门。


“菲利斯·莫里森的标价一直保持在七位数,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很正常——直到一个月前有人提高了这个数字。”


巴格莱姆感到自己心脏发紧,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霎时间填满他的思维。“你说的标价……”


“要不然呢?”


_再出这种事我要退出。我不干了。我才不想管他们这帮人的事。_他很想冲进警司的办公室里直接这么说出来。“见鬼。”巴格莱姆低声骂道,“他都干了什么?”


“传闻是他计划在下个月的选举之前提交新的提案,涉及到娱乐场所的征税问题。一旦提案被采纳,赌场和酒吧的收入将会被削去至少五分之一。”


“可这不过是噱头——每个竞选者都会这么说,他们只看中什么东西会带来选票而已,如果连这也会被人记恨,那全罗德尔的政客都该送命。”


“你想知道别的?”


_不,我不想。_巴格莱姆环顾四周。没有人在看他,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。“告诉我。”他对着电话说。


“我这里有一份名单。”克雷普离听筒远了一点,巴格莱姆听见敲击键盘的声音,“一份涉及到_尊贵顾客_的名册,如果以消费金额排序,莫里森的名字位次很高。”


“我没明白。”


“还记得前几个月莫里森的升职吗?不记得也没关系,你可以去问基甸,反正我也是从他那里听来的。总之这次晋升涉及到一系列复杂的‘人际关系’,莫里森的事业获得成功,相应的他要‘背叛’过去的团体,显然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,而所谓的征税草案就是这次背叛的具体行动。他也许觉得新的靠山足够强大,但他没想到他的旧友们也不好对付。”


“这个混蛋的白眼狼……”巴格莱姆不悦地咕哝着,“最后脏活还是得扔给警察是不是。”


“还有……”克雷普迟疑了一瞬,“这份名单上还有几位……你的上司的名字。”


“那他们全是该死的。所以你才说我们抓不到凶手?”巴格莱姆听见自己的说话时充满愤怒,“把名册给我,我会找到那个该死的家伙,然后把他扔进牢里,让他乖乖上法庭。最好速战速决,这样我就能赶紧脱身。”


“我可以把名册给你,然后呢?你要亲自端着枪冲进他们家里找到你要的证据?”


巴格莱姆沉默了,一种呕吐感紧紧扼住他的喉咙。“把名册发给兰斯桑克斯女士,我会去找她。”他缓慢、沙哑地说。“还有基甸,他也知道对吧?告诉他我下班后去找他。”


“记得带上维赫勒一起。”


“我会的,谢谢。”愤怒如潮水般退去,嘈杂的人声重新涌入他的耳朵。巴格莱姆有气无力地回答。


“别急着谢我,别忘了我为什么找你。_罗莎蒙德·阿诺德。_”克雷普强调道。“我本想让你调取当时的调查记录,看来也是不可能了?”


“很抱歉。啊不,你再问问伊修托邦,他负责失踪人口调查,不过他这几天也在——”


“没关系,我们会自己想办法。”克雷普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

巴格莱姆头靠着墙,感到一阵巨大的压力。刚才的警员一直在叫他,他回过身去。_不,不要,我不想知道……_


“他们又派来了一位调查官。”警员小声说,眼神躲闪着,不时向后瞟。


_又_。如果警界高层企图压下莫里森的死,那他们绝不会连续派来几名督察办案。议员惨死在家里,事情总得有个交代,不管是对政客还是对媒体,至少明面上也要看得过去,毕竟这件事涉及到几名高层的仕途,上面没那么容易放过他们。虽然早有预料,但是下属的表现依然令他不安。“是谁?”他问。


随后他听到了那个最不希望出现的名字——一位最近调来罗德尔的新同事,总督察基萨。



# 【3】


9月4日,凌晨3:57,罗德尔市区,斯泰松区。


莱利推开事务所的门时,罗莎蒙德·阿诺德就站在门口,夜幕下的她仿佛一具刚从坟墓中爬起的尸体。她站得笔直,头发一丝不苟但没有光泽,眼窝深陷,眼中布满血丝,嘴唇紧抿,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文件袋。


“我是罗莎蒙德,玛蕾丝的母亲。”她清晰、坚定、但声音微弱地说,“经警官巴格莱姆先生的推荐,请你们帮我寻找我的女儿。”


她的身体在发抖,尽管她在竭力遏制自己的颤抖。今夜确实很冷,莱利请她进来后默默把空调调高了一些。“你要喝点什么?热水或者别的……呃,只有热咖啡,咖啡行吗?”他问。


“我可以就在这里说吗?”罗莎蒙德在他背后问道,“我什么也不需要。”她的眼神十分恳切,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面无血色。“求您了,我会支付所有的委托费,无论多少我都可以。我感觉没有时间了。”


_可怜的母亲。_莱利想。他拉开桌边的椅子请她坐下,罗莎蒙德把文件袋立在膝上,一件件拿出里面的东西。照片、驾照复印件、医疗记录……


“这是她的照片。四个月前照的,和往常一样的化妆,衣服和首饰也是她常穿的。”她把女孩的照片推向莱利,“几乎就是她……现在的样子。”她近乎哽咽地说。


莱利看着那张色彩鲜艳的照片。染成紫色又涂了过量发胶的头发,数量夸张的耳钉,故作阴沉的表情。典型的叛逆少女。“她今年多大?”


“十六岁。她一年前从中学辍学了。”


莱利在她对面坐下。“她失踪前都发生了什么?”


罗莎蒙德急促地呼吸着。“她离开家的时候是26日。那时我们在冷战,她没和我打招呼就出了门,没告诉我去哪儿,也没告诉我和谁。她——她经常这么干,所以我没有在意。当晚她没有回家,第二天、第三天都没有。我给她打了电话,她一通也没接。”


“她经常这样?”


“经常,”罗莎蒙德艰难地承认,“她……不喜欢待在家里,不喜欢待在我身边。”


“那她会和谁出去?朋友?男朋友?”


“她有时也会和陌生人一起。至于男朋友,她有过几个,我不全认识。我给我知道的所有人都打了电话,他们都发誓没见过玛蕾丝。”


“然后你报了警?”


“我本来不想去的,玛蕾丝经常离家几天,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我报警找她。”罗莎蒙德埋着头,用手捂着脸,指尖掐进瘦削的脸颊里。“直到28日那晚我接到了她的电话,是一个陌生的号码,不是她的。她说,_我没事,我过几天就会回家_。可是她从来不会用那样的语气和我说话,更不会对我说‘我没事’,她根本不希望我担心她。她只说了这一句,可我觉得是有人掐断了电话,因为我听到她周围有好几个人的声音。所以我29日一早就去报警。”


“可是他们没有立案。”


“是的,最初他们甚至不愿意派个人来帮我。离家多日,失去联系……这种事在玛蕾丝身上发生过太多次了,他们认为玛蕾丝根本没有遇到危险,我想他们甚至觉得她不偷偷犯罪就不错了。但是我知道她一定遇到麻烦了,我只要听她说一句话就知道……我可是……”她深深弯下身去,伏在膝盖上,在因哭泣而紊乱的气息的间隔中反复念叨些听不清的字眼。


莱利站起身,发现克雷普在另一侧的门口看着他们,脸色很不好看。他悄无声息地走近他们,随手翻看桌面上罗莎蒙德拿出来的一堆纸,其中有一些玛蕾丝的保释记录,大概是偷盗、斗殴之类的小罪,一些叛逆的年轻人会视作奖章的头衔。


“巴格莱姆说什么了没有?”莱利小声问他。


“没有,他快没时间担心自己了。”克雷普绕过他,在罗莎蒙德对面坐下。“阿诺德女士?”他问,“我们还能继续对话吗?”


罗莎蒙德微微抬起头,莱利给她拿来纸巾和水。她把脸埋进纸巾,深深吸了口气。“对不起。”她嘴唇翕动着说,“我知道该控制自己,只是哭帮不了玛蕾丝。请您继续问吧。”


克雷普皱着眉,烦躁地叹了口气。“我不是那个意思——如果你想发泄情绪,我不会拦着。”


罗莎蒙德死死咬着嘴唇。“不,我没事。维尔——这是他们派来的那名警员的名字,他在走访调查时我坚决提议要与他随行,因为他看上去十分不耐烦。”


“哦,那倒是可以省下不少事。”


“不,”罗莎蒙德说,“他不允许我跟在身边,我只能坐在车里远远地看他问了哪些人。他不得已跟我说了一些结果,但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信息。后来,他接了个电话,然后他走过来,回到车里,告诉我——他甚至没有回到警局做个整理——他对我说,‘女士,我的调查结束了。他们告诉我,你的女儿是离家出走,而且短时间内她不想回来了。’这之后就再也没人理会过我。”罗莎蒙德双手交握着,指节攥到发白,手臂上若隐若现的淤痕表明她最近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。


“我忽然感觉这次调查根本就不会留下记录。”莱利颇为不快地说,“所以我们得重复一次那位警员做过的事。”


“我尝试过。”罗莎蒙德立即回答,“那些人——邻居、杂货店老板、加油站员工,他们什么都不肯说。我试图给他们钱,我……我以为找到了和他们交流的门道。”她的眼里有种不健康的神色,而且固执到可怕。“我敢肯定他们知道什么,因为他们说话时不敢看我。那名警员也知道什么,他本来是可以告诉我的,但是接到那通电话后他就什么也不肯说了。”


“没关系,就算所有人都不开口也总会有办法。”克雷普拿手指敲打着桌面,“和我们说说你自己吧。”


“我在一家百货商场上班,销售员。”她回答,“玛蕾丝原本在读中学,后来因为多次参与打架被劝退了。她偶尔会打工给自己挣点零花钱,但我不知道她的钱是从哪儿来的。”她说起这些时有点窘迫,大概是在担心委托费。


“你的丈夫在哪里?你一次也没有提起他。”


“我不知道。我唯一清楚的就是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们面前。”罗莎蒙德瞪着窗外。“我永远,都不会考虑他的帮助。”


“玛蕾丝在28日打给你的电话,”克雷普问,“你有录音吗?”


“有。”罗莎蒙德拿出手机,“我听了很多遍,很多、很多遍。我发誓,她听起来绝对有问题,而且她的周围有几个危险的人,她虽然不是个好孩子,但绝对不会跟这种人当朋友。”



# 【4】


9月4日,上午9:20,罗德尔市区,耶顿区。


凌晨时下了一阵小雨,拜其所赐,空气冷冽而清新,这在市区里十分罕见,平日里最常见的是灰尘和汽油的味道。阿尔佩利希特意选了件厚实点的外衣,这样他就不会冷得全然无心想其他的事。


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好天气。他慢悠悠地走在熟悉的砖石路上,有些开心地想。


从他居住的小屋,到地铁入口,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不需要引导也能走得很稳的一段路。他熟悉身边的一切就如他亲眼所见——杂货铺门口的挂件上串了一个新铃铛,报亭外悬挂着最新到货的报纸,哪个邻居该在这个时间出来遛狗,哪个邻居和他坐同一班车,喝着五百卢恩一杯的咖啡,不紧不慢地去上班。他也很少再听到别人在他背后窸窸窣窣地嘀咕,他和邻居们都渐渐学会了怎么和对方问好。


乘地铁的流程也再熟悉不过。他会刻意挑选这班车人最稀少的时间出门,走下楼梯、再走四十步,在他习惯等车的位置站定。偶尔会和人撞上,一般都是他的问题,但是对方要么一言不发地让开,要么在看到他的眼睛后噤了声。然后他会在自己熟悉的残障坐席上坐下,接下来就是自由时间。


车厢里很安静,列车行进时发出沉稳的嗡嗡声。他左边,隔着六个座位的地方坐着两个女孩,兴奋地小声讨论接下来要看的电影;他对面坐着一位穿西装的男士,衣服不太合身,肩膀的位置太紧了,他不得不频繁用手调整;正经过他面前的女人踩着镶满亮片的高跟鞋,戴着金属的耳环和手镯,戴戒指的左手不停调整太阳镜,还有一个皮包,链子嘎啦作响,约会或者……


他把这种小游戏当成唯一的调剂品。


又来了一个女孩,穿着布鞋,橡胶鞋跟,布制的长裙,没戴首饰,头发大概是盘起来或者编起来的,他基本上没听到发丝和衣服摩擦的声音。她走得很轻快,脚步不太稳,时走时停,最后在他身边停下。


“我可以坐在这里吗!”很清脆的女声,年龄不会超过十岁。


他愣了片刻,忽然反应过来是在问他。他抬起头,睁开眼看着声音的方向。“我们一般不在车厢里大声说话。”


“啊——对不起。”她的声音小了下来。“我可以坐在这里吗?”太小了,几乎是在用气音说话。阿尔佩利希怀疑她甚至听不见自己说话的声音。


“这里是残障座椅。”他回答。


“那是什么意思?”


“你——”他有些生气。但是对方听起来是认真的,又让他发不了脾气。_他不想解释这个。_


“你坐吧。”他妥协说。


女孩说着谢谢,咚一声坐下。她坐得很不安分,时而抬头,时而侧过身子,在地铁摇晃时差点掉下去。_在搞什么?她是第一次坐地铁吗?_他很少主动和人搭话,但这次他问了出来。他实在是太好奇了。


“我吗?”布料摩擦声——女孩伸出手指着自己。“不是第一次,大概有……三四次吧?平时都是坐轿车。”


原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。“这样很危险。”他说,“你一个人出门,如果对周围不熟悉的话,很可能会遇到坏人。”


“我知道,妈妈也是这么说的。”女孩回答,“可我自己跑出来好几次了,也不会迷路,也没有遇到坏人啊。”


“那是你运气好。”阿尔佩利希没好气地说。_不,还是很奇怪。_他想。就算是富家千金,也不会十多年来仅仅自己独自出门几次。


女孩凑过身来,小心翼翼地跟他说:“我是偷偷溜出来的,你不要告诉我妈妈,她会生气。”


“我不会的,我又不知道她是谁。”


“对哦。”


“你在哪里下车?”
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
阿尔佩利希差点被这个女孩逗乐。“你怎么买得票?”


“我不知道,他们在机器上帮我点点点,然后就让我上车了。”女孩像个乖学生一样认认真真地回答。


“所以你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?”


“不知道……啊,我好像知道。”女孩抬起手,指着更高的地方,“那个名字,我有点熟悉。”


“告诉我是哪个。”阿尔佩利希真的有些生气。


“嗯……还是算了吧,这个地方我好像去过。”女孩思考着,“你在哪里下车?我可以和你一起。”


阿尔佩利希别过身去。“别跟着我。”他嘟哝着。


“我只会和你一起下车,不会跟着你呀。”


_好,你随便吧。_他自暴自弃式地想。


“我惹你生气了吗?”女孩用有点委屈的声音问他。


“没有。”阿尔佩利希有气无力地回答,“好吧,有一点。你要么说点正常的话题,要么保持安静,这里是公共场所,懂了吗?”


“那我可以说点什么?”女孩问,“你的眼睛很好看,这个可以说吗?”


阿尔佩利希猛地转过身,他吓到了那个女孩,她往后退了一点。他确实是故意想这么做的。“你胆敢再提这个话题。”他一字一顿地对她说。


“对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女孩重新凑过来向他道歉。“我是不是该做点什么?”


“不,你别再说话了。”他干脆地说。她一定会感到伤心的,但他不是很在意。_也许还是会有一点在意,但他还犯不上为一个陌生人担心。_


“我不会再烦你了,我只是想表达歉意而已!”女孩有些低落,她的手指绞着裙边,指尖紧张地在座椅上划出响声。“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?”


他紧皱着眉。“你一定要知道?”


“我可以给你写张道歉卡片之类的。”女孩用手在空气中比划。


“好吧,如果你非要问,”阿尔佩利希想了想,回答她,“你可以叫我乔恩·多伊(John Doe)。”


“你好!”女孩兴奋地小声喊。傻瓜,这当然_不是_一个名字。


“我可以和你握手吗!”女孩向他伸出一只手,“你可以叫我菈雅,这是我妈妈给我的名字,我很喜欢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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